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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表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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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表樹

[也許, 我早已在某個時刻,習慣了她的一舉一動。]

-

“你那小男生不會做得比我好。”

他目光從窗外收回,安靜而輕緩地看向她。

舒雲喉嚨一噎, 胸腔鼓脹幾分。

她耳根漸熱,好半天才找回話語,拌嘴:“梁遇臣,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。”

舒雲哼聲:“再說, 外面那麽多公司, 還怕找不到合心意的工作?你每次都是這樣, 從前也是這樣……”

梁遇臣聽她倒豆子一般叭叭說話,散漫笑了:“我從前哪樣?”

她安靜一刻, “反正就是你那些壞毛病,總自以為是。”

說完,還賭氣補充,“改都改不掉。”

梁遇臣挑了挑眉, 沒作聲。

舒雲盯著自己那頭的窗戶生悶氣。

前面,紅燈跳綠, 夜晚的車流開始緩慢挪動。

他下巴指指前面:“綠燈了。”

舒雲手搭上方向盤, 踩上油門,一時力道沒收住, 車往旁邊歪了點兒。

梁遇臣眼疾手快摁住她方向盤上的手, 給她把方向穩住。

他“嘖”一聲, 緊緊包裹她的手背:“慢點兒。別蹭人車上了。”

梁遇臣看眼路況, 確認安全後才又轉向她, 眼底閃過絲好笑:“數落我也得註意安全不是?”

舒雲不吭聲。

車流漸快, 她順著導航拐彎,離開主幹道, 車少了些。

遠處城市寫字樓的夜景還斑斑駁駁地亮著,像垂落下來的銀河。

梁遇臣看眼倒退的路燈與樹影,他語氣和緩:“滿滿,我們不說其他,就說藍輝領導層混亂,能任由範罡一個項目主管攪混水,這樣的公司又有多少前景?”

“不是所有公司都會想發展新理念,更多都是想撈一筆就跑。藍輝現在只能算後者。”

舒雲其實很同意他的看法,工作三個月來,每次提交審批都三催四催,她對藍輝的好感幾乎敗光。

但她還是氣他,就不想順著他。

舒雲倔強:“我知道。可這是我自己的事。我現在不想和你說話。”

梁遇臣默然半刻,卻又覺得從前那個愛和自己頂嘴吵架的小姑娘回來了。

他說:“你再不想和我說話,我說的也是事實。”

舒雲不搭理,倔強地盯著前方的路,餘光都不分給他。

反正還有一百米就到目的地,把他趕緊扔進酒店萬事大吉,她要回家了。

梁遇臣瞧眼她氣鼓的側臉,輕輕道:“你說我自以為是,我倒覺著你這犟脾氣也沒比從前好哪兒去。半斤八兩。”

“……”

舒雲被他氣得眉頭都打結了。

前邊,酒店到了,她穩穩停在門口。

她提著口氣:“梁遇臣你趕緊給我下車。”

梁遇臣看她:“還不肯讓人說實話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說了實話還不高興。”

“你……”舒雲氣炸,一把撲過去搖他身板,“梁遇臣你閉嘴!你不許說不許說!你給我憋回去!”

酒店大堂的光線穿透車窗玻璃,落在她柔嫩的臉蛋上。

她小手拽著他襯衫,眼睛蹙著,裏面水光瀲灩。

梁遇臣頓了一道,低頭看了她好幾秒。

舒雲不察,仍情緒上頭地鬧著他。

他喉結上下輕輕動了動,忽而就伸手,攬住她後腦勺,低頭堵上她嘰嘰喳喳的小嘴。

舒雲眼睛頃刻瞪大,“梁……”

清醒狀態下的吻。

梁遇臣氣息微沈,昏暗的輪廓擋住了酒店大堂的光線。

他一手摁著她腰,腕表的鎖扣就硌在她脊背上。

他含她的唇瓣,用力吮抿,舌尖探入,如從前一樣緊緊糾纏。

“唔。”舒雲雙肩一抖,手撐著他的胸膛,力氣卻瞬間軟了。

昏暗的車廂,嘴唇分開一瞬,他低眸看著她,赤熱的鼻息灑在她鼻梁上。

舒雲心跳有些渙散,那道防線似乎也在他一次又一次的觸碰和挽回裏形同虛設。

外面,酒店的門童過來開門了。

舒雲一驚,瞬間推開他。

她彈坐回自己的駕駛座,微微喘氣,拿手背貼一下自己的嘴,臉蛋懵然而通紅:“梁遇臣,你……”

“你無恥!”

她胸膛起伏,憋了幾秒才控訴出這麽句話。

梁遇臣擡手給她別過發絲,暗啞一笑,照單全收:“嗯。我無恥。”

舒雲被他這句弄得無話可接。

只能又羞又炸地盯著他。

窗外,門童靠近,給他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。

夏夜的熱風吹拂進來。

梁遇臣準備下車,不忘回頭:“到家了給我報個平安,嗯?”

舒雲漲紅著臉趕人:“你趕緊走。”

梁遇臣無言一笑,點頭:“這就走了。”

說著,他長腿伸出去,起身下車。

門童將車門關上。

關合的那一瞬,剛走出幾步的梁遇臣卻忽地回頭。

黑夜裏,他站在酒店的旋轉門前,略側了半個身,正盯著車裏的她。

男人身體頎長清瘦,目光卻銳利明亮,他看著她,嘴角微勾,緩慢一笑。

輕輕的“砰”的一聲響,捎帶著慣性與夜風,車門闔上了。

梁遇臣的背影被玻璃覆蓋,為他幽微的底色又添幾分暗沈。

舒雲一怔,心像被什麽絆倒,胡亂跳著,怦怦作響。

這人總是有這樣的能力,輕而易舉就能讓自己亂了陣腳。

她趕緊甩甩腦袋,抹了把自己的嘴,重新踩動油門,離開酒店。

梁遇臣目送著她的車遠去,這才轉身走進大堂。

進入電梯,摁了樓層和關門鍵,他看著電梯門板裏自己面上的笑容,也是楞了下。

他微微往後靠上墻壁,想起剛剛車裏舒雲毫不設防的動作與表情。

梁遇臣碰碰自己的嘴唇,不知想起什麽,他又淡淡笑了。

水滴石穿,還是有用的。

-

舒雲回到家,就直奔廚房,咕嚕咕嚕喝了一大杯水。

楊代梅從客廳過來,就看見她垂眸站在燈下,手指放在嘴唇上,小臉通紅,不知在想什麽。

“滿滿?”

“媽。”她驀地回神。

“怎麽了今天?”楊代梅問。

“沒、沒怎麽。”她趕緊搖頭,胡謅個借口,“就是天太熱了。”

楊代梅卻瞧出端倪,笑問:“出去見朋友了?”

舒雲囫圇點頭:“對。”

她喝完水,也走去客廳,楊代梅跟著她:“男的女的?”

“……女的。”

楊代梅遺憾:“都沒有男生喜歡你嗎?”

廖一帆正在沙發上拿著Switch打游戲,擡頭爆料:“姐姐喜歡她手機上的那個人。”

“她之前給我報聽寫都刷同一個人的新聞。”他說,“那是她老公。”

楊代梅看向她:“什麽?”

舒雲兩眼一黑:“廖一帆你……”

她登時轉向楊代梅告狀:“媽,廖一帆期末考試前把Switch帶去學校了。”

“嗯?”楊代梅又皺眉去看帆帆。

廖一帆震驚:“我沒有!媽你別信。”

鬧騰間,舒雲電話響了,是梁遇臣。

廖一帆大喜,指向舒雲:“媽你看,她老公給她打電話了。”

楊代梅揪他耳朵:“期末考試你還敢帶游戲機去學校……”

“痛痛痛!”t

舒雲捏著手機上樓回房,將客廳母親教訓弟弟的聲音拋到腦後。

霍地關上門,她靠在門板上,手裏的手機還在震動。

她沒好氣地劃開。

可當聽筒真正靠近,她呼吸又安靜了。

那頭頓了一秒:“滿滿。”

她悶悶地:“你幹嘛?”

梁遇臣站在酒店套房的落地窗邊,“就問你到家沒有。”

他說:“怕你不肯跟我發消息。”

舒雲吸口氣,攥著的手指松開:“我到了,你放心吧。”

“嗯。”梁遇臣想了想,還是開口,“藍輝的事,你多考慮一下。”

“好。”舒雲眼瞼微垂,她現在一聽見他的聲音,就想起剛剛車裏的那個吻,她嗡嗡,“那個,我先掛了。”

梁遇臣點頭:“晚安。”

“晚安。”

拿下手機,舒雲吐出口氣。

她往前兩步撲進床裏,抱起自己床頭大耳狗的抱枕,將臉埋進去。

她心還是跳得厲害,伴隨那抹熟悉的,半疼半喜。

八月,藍輝的新業務線正式投產。

舒雲去工業園跑了一趟看實地,一切都算井井有條,在按照她想要的方向走。

她想,只要藍輝真的還願意用心往ESG的方向走,她還是能咬咬牙幹下去的。

可好景象沒有持續兩周。

在藍輝在借著ESG與節能減排的噱頭,向深圳政府申領了補助、減稅、申報了重點企業後,新業務線停產了。

舒雲先去了工業園問情況,生產經理說:“上面又沒繼續批錢,不得停產?”

她心裏一沈,開車回市區找範罡問情況。

辦公室裏,範罡正在泡茶喝,看見舒雲進來,吆喝一笑:“舒組長,不好好工作,跑我這裏來幹什麽?”

舒雲走到他辦公桌前,面上還算禮貌:“範總,我來問一下,為什麽新業務線停產了。”

範罡目光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道,落在她穿著包臀裙,收攏又蜿蜒的腰臀線上:“集團改方向了,我們下面不得全力執行?”

舒雲笑:“可我沒見著董事會的紅頭文件呀?”

“舒老師,我看你簡歷,你是耀城大學財管專業是吧?那對營收應該是再了解不過。”範罡說,“你這新業務線除了能申點政策減免和補助,其他方面對公司盈利沒有任何幫助。”

範罡撐著座椅扶手往上坐了下:“現在它的價值已經實現了,還留著幹什麽,當是按部就班,該怎麽做怎麽做呀。”

舒雲蹙眉:“但ESG走的是降本增效循環發展的路線,目光總要長遠,現在國家在發展這個,市場初期的投入確實不少,但後面回報率也一定是可觀的。”

範罡喝了口茶,吐掉茶葉:“但這個回報怎麽都得三五年後才能明顯。誰知道三五年後市場是什麽樣?每年有多少死掉的風口?”

他看著舒雲,呵呵笑笑:“舒組長還是沒被社會毒打過,太年輕、太理想化了。得多歷練、多吃點苦頭就好了。我知道你是華勤出來的,又獨立做過許多項目,心氣高,但這裏不是華勤。你就只是一個小組長,別太把自己當回事。”

舒雲面色微涼,她沒表露任何情緒,目光也很平淡,只有兩手背在身後,指甲掐進肉裏。

範罡不由瞧她幾眼,沒料到她還挺喜怒不形於色。

他只好又笑一道,緩和氣氛:“舒老師最近沒事的話,就幫我把這些數據核對一下吧。”

他指指桌上一堆文件,“快點整理出來,下周好去香港參加行業論壇。”

“多拉點投資,不比搞這個什麽三五年才見效的產品線好?”

舒雲調動一個笑,心裏卻沈冷。

她抱著文件出去了。

-

八月底,香港行業聯合會再度舉辦。

舒雲跟著藍輝的產品部一塊過去,提前一天入住酒店。

過去的那天,舒雲看見熟悉的酒店裝飾以及門口的海報,心裏恍惚幾分。

想起三年前,梁遇臣帶她參加過一次,還借著聯合會二十周年的由頭,悄悄夾帶私貨,用無人機給她慶生。

這次再來,竟有些故地重游之感。

參會的企業大多今天辦理入住,排了好一會兒的隊才到前臺。

舒雲接過房卡,拎著箱子先上樓。

趙總要求半小時後樓下開會,她不敢耽擱,收拾好東西就下去了。

開會的那一層在五樓,就在大會場的邊上,是專門劃分的小會議室,給到場的企業使用。

舒雲還沒找到藍輝預約的那一間,餘光卻先瞥見一群人影。

那群人也看見了她,許雯立馬揮手,朝她大喊:“舒雲!”

舒雲看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,眼睛一亮,什麽都顧不上:“雯雯姐!”

她小跑過去,看向旁邊的周駿和李宗然:“駿哥,然哥。”

李宗然沖她遞出手:“小舒雲。挺久沒見了。”

舒雲趕忙和他握了握:“是呀,大半年沒見了。”

李宗然:“在深圳過得還好嗎?”

“然哥你怎麽知道我在深圳?”

“林森和我說的。何況,遇臣每個月都往那兒跑,他現在幾乎耀城、深圳、香港三頭轉了,不用想都知道。”他笑。

舒雲聞言,臉不由一紅,有點想說些什麽,但還是什麽都沒有說。

“開個玩笑。”李宗然看她沈默,打趣道,“但主要是想問你過得怎麽樣。跳槽後的崗位還好吧?”

舒雲趕緊說:“還好還好。謝謝然哥關心。”

“別,和我們客氣什麽。”

許雯說:“今天饒饒姐也來了,她現在去了匯通,這次是跟著匯通的徐總一起過來的。”

她說:“晚上這裏有晚宴,你要不要也過來我們大家一起聚一聚?”

“好呀!”舒雲一口答應。

“噢對,梁總也來了,”許雯說,“他一會兒下來,我們等會要開會。”

舒雲點點頭:“我也是,我們這邊也在等開會。”

李宗然適時打斷:“那下次再聊,我們先去會議室了。”

舒雲趕緊說:“那你們快去。”

許雯看她還是和從前一樣可愛,忍不住上去擁住她一下,“抱一抱,好久沒見了。”

舒雲也回抱著她,有那麽一刻,她像是在回抱自己三年的青春。

她莫名心臟一酸,有些眼熱。

許雯他們走後,藍輝這邊開會的同事們還沒有下來,藍輝這邊大家一向踩點,舒雲有些慶幸自己來得早,和華勤的同事說話不會被人看見。

否則她又要被範罡抓小辮子,說自己親近老東家。

她當然親近老東家,她能有現在,一半的功勞都是因為華勤的平臺與資源。

她站在落地窗邊,看著熟悉的香港街景平覆心情。

身後有酒店的侍應生走過,她都避開目光,偶爾鼻酸,便低頭擦擦眼角。

身後,有熟悉的腳步聲靠近。

舒雲回頭,就見梁遇臣一身西裝長褲走過來。他裏面配了同色系馬甲,領帶領針也一絲不茍,顯得人矜貴翩翩。

她看他一眼,目光飛速移開。

她還沈浸在自己的情緒裏。

梁遇臣看她低垂的眉眼,微微低頭,目光認真在她面上梭巡一圈。

他站近一步,陰影垂罩在她身上。

“怎麽了?”他輕聲問。

他一出電梯,就瞧見她站在這兒耷拉著腦袋,手要麽攥著,要麽伸出一根手指戳戳玻璃,還偶爾碰一下眼角,跟哭了一樣。

梁遇臣:“有人欺負你了?”

舒雲趕緊搖頭:“沒……”

她說:“就是剛剛見到雯雯姐他們了,我很想他們。”

男人看她確實不是被欺負了的樣子,面色松緩下去,但又有些空落:“嗯。”

他提步往會議室走。

舒雲看他冷不丁走遠,跟上去:“你嗯是什麽意思?”

他停下腳步看過來,一時半會兒也沒作聲。

“就是覺得,當你同事待遇都挺高的。”他不鹹不淡,“當然,除了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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